郭建勋

 文章来源:湖南社科网 作者:郭建勋 时间:2014-09-11 08:00:00 
点评“惊采绝艳话楚骚”
郭建勋

  一、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,一直是“风骚”并称。“风”指“国风”,代指《诗经》;“骚”指“离骚”,代指《楚辞》。两者是我国文学史上的两座丰碑,是它们开创了中国古代诗歌的两大传统,一个是写实的传统,一个是浪漫的传统。此后两千多年的中国古代诗歌,始终未能脱出这两大传统的笼罩。

  二、《诗经》中的“十五国风”,最能代表《诗经》的文学成就,但人们注意到,其中并无“楚风”,以春秋时楚国广大的地域和政治、经济地位,显然是不合理的。实际上,《诗经》中的“周南”、“召南”,如《汉广》、《江有汜》之类的作品,大多是采自楚地的民歌。但值得指出的是,这些出自楚地的作品,已经经过当时乐官的修改润色,被纳入中原文化“温柔敦厚”的诗教系统中,从而也就失去了楚国民歌本来具备的那种率性自由的地域性风格。

  三、从时间上说,《诗经》产生在前,《楚辞》形成在后,那么,《楚辞》是否受到过《诗经》的影响呢?古代的学者一般认为“楚辞辞楚”,特别强调它楚国的地域性,近世以来的文学史,为了寻找文学发展的脉络,却往往认为《楚辞》对《诗经》的继承。这个问题,从“五四”以来争论颇多。客观地说,《诗经》中如“野有蔓草,零露漙兮;有美一人,清扬婉兮”、今天杨雨教授所讲到的《子衿》中“一日不见,如三月兮”等等,这样的句式,对《楚辞》是有一定影响的。然而不可否认的是,总体上看,《楚辞》是在独特的楚文化的沃土里孕育并成熟的,它与根源于北方文化的《诗经》有着很大的不同。这种不同主要表现在:《诗经》产生于北方的史官文化,其风格是充满理性、关注现实、含蓄温和的;而《楚辞》则产生于南方的巫鬼文化,其风格是偏重感性、富于想象、率真活泼的。

  四、就《楚辞》本身而言,其中的《九歌》与《离骚》、《九章》等文人化的作品也有所区别,它本来是一组祭祀神灵的民间祭歌,是屈原在原初楚民歌的基础上加以修改润色而成的。因此,它也是《楚辞》中与楚国本地文化联系得最为紧密的作品,它保留的地域性特征最为本真和丰满。杨雨教授选择其中的《山鬼》与《子衿》进行比较,显然是非常合适的。

  五、经过杨雨教授的对比分析,我们可以看到:《子衿》中女主人公所思念的是一个现实生活中的青年学子,她对自己内心的情感是压抑的,因而表达方式显得内敛而含蓄;而《山鬼》中的女子所思慕等待的对象却是一个非现实的男性神,她丝毫不节制自己内心的渴慕,表达方式显得热烈而奔放。简单地说,《子衿》描写的是人与人的爱情,而《山鬼》所描写的则是神与神之间的恋爱。正因为后者超越了现实中各种规范的束缚,自然就多了几分率性的自由和飘逸的灵性。这也正是中原“史官文化”与南方“巫鬼文化”之不同所导致的必然结果。

  六、就《诗经》与《楚辞》艺术风格之特点而言,杨雨教授在讲座中将其前者概括为“和”,而将后者概括为“炫”,这是非常准确的。所谓“和”,是指平和、中和,一种含蓄雅致、温柔敦厚的气质;所谓“炫”,是指炫目、绚丽,一种辞采绚丽、浪漫瑰奇的风格。汉代王逸《楚辞章句》中所说的“金相玉式”、刘勰《文心雕龙·辨骚篇》所说的“精采绝艳”,讲的就是《楚辞》这种“炫”的独特风格。《楚辞》,尤其是其中的《九歌》,最能体现这种“炫丽”之风。其原因当然在于其华丽的辞藻、鲜明的色彩和奔放的情感,而更重要的则是楚辞句式中运用得极为灵活的“兮”、“些”等虚词。这种特殊的“兮”字句,句中的“兮”字既是一个表音的符号、一个表示某种情绪的语气词,同时也往往兼有某种句法意义,并充当句子结构上的枢纽。作为语气词,它使楚骚句式具有特别强烈的咏叹表情色彩,因而特别适合抒写悲壮、怨艾、伤感、凄楚等较为浓烈的情绪。闻一多曾经说,《楚辞》中的“兮”字特别重要,如果去掉就会损失“歌的意味儿”。可以说,《楚辞》句式中“兮”字的咏叹意味、节奏意味和楚文化意味,是造成《楚辞》“炫丽”之风的根本原因。

  七、总之《诗经》与《楚辞》是在两种不同文化背景下产生的文学形式,具有根本不同的艺术风格。杨雨教授的这次讲座,通过对《子衿》与《山鬼》的比较和由此而来的深入分析,准确地指出了这种不同,从而让我们对这个问题有了更清楚的认识。

(作者系湖南大学文学院院长)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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